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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洋之城

海洋之城

海洋之城

作者:江蕊
分类:言情
状态:已完结
时间:2021-04-14 17:38:4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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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品信息
作品目录

主人公叫天悦丁凯的书名叫《海洋之城》,是作者江蕊最新写的一本短篇言情小说,内容主要讲述:丁凯是一艘承载六千余人的超级邮轮上的华人航海官,而天悦则是初出茅庐的菜鸟领队。他们在那艘超级游轮上相遇相识相知,与身边的人一起展开了一段绮丽的梦幻旅程。不打不相识的丁凯与天悦,在阴差阳错下,开始了趣味横生的同居生活,随着深入的接触,天悦发现了丁凯的梦想,那就是成为世界上首位华人邮轮船长。因为那个男人的梦想,他们之间的关系更近了一步,也在不知不觉中,暗生了情愫……...

精彩节选:

“哐当——”

一声巨响,耳朵似乎被蒙上了一层膜,水流从肌肤上飞速流过,似有说话声,却好像在很遥远的地方。

白色的泡沫,密集的水泡,在眼前混乱地流窜。她惊慌地扑腾四肢,张嘴呼救,从鼻子到胸腔,都是窒息的剧痛。

她溺水了,她想挣扎,却像琥珀里的昆虫,动不了,只能昏昏沉沉地下坠,隔着粼粼波光,看着微光一点点消失……

这是天悦最害怕的噩梦,她怕水,就连人家院子里储水的水缸都怕,总觉着下一秒自己就会头朝下栽死在里面。

上船前一晚,她又做了这个梦,深切地记得那种不能呼吸,又动弹不得的恐惧,憋醒之后,她惊惧交加,睡不着,祈祷了千万遍,再也不要做这个梦。

可是现在,这个噩梦只怕要成真了。

夕阳渐渐坠入海面,点点鳞光闪烁在上海港。邮轮“海洋号”就停靠在这一片晚霞里。

她此刻趴在“海洋号”十七层两个阳台之间的搁板上,手掌贴在光滑的船身上,没有任何可抓握的地方。

她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上来的了,脑子里一片空白,她只听得见自己牙齿打颤的“咯咯”声,还有身体连带搁板颤抖的金属碰撞声。

越想控制,越抖得厉害,想喊救命,却喊不出半个字,生怕气息的带动,也让她像一颗微小的砂砾,“扑通”,没了影儿。

如果不是因为毕业那么久都找不到工作,如果不是因为淹了房间得给楼下赔偿,如果不是因为包租婆夺命连环催租,她这只“恐水”的弱鸡是绝对绝对绝对不会上邮轮,做什么宝华旅行社的领队!

鼓起一万分的勇气,她微微挪动,高跟鞋绊了一下,脱脚掉下去,自高空落下,渐渐变成一个黑点,坠入翻着白浪的幽深海面。

完了完了……手脚发麻,她闭上眼睛一动也不敢动。海风一下一下,撩拨着她内心极度的恐惧,她度秒如年,恨不得自己跳下去来结束这折磨。

仿佛过了好几个世纪,阳台门突然发出一声快速轻微的声响,她登时吓得一个哆嗦,瘫坐下去,在虚空中摇晃,搁板哗啦啦响,好像随时会翻过去。

一个极快的人影闪上阳台,一秒死死钳住她的胳膊,一秒把她扯过去,一秒把她撴在阳台上,整个动作连贯下来,三秒。

刚刚跌那一下,她只觉三魂七魄都升了天,好久也没缓过神来,不自觉地抖个不停。

“这位女士,”眼前是个年轻的东方男人,他微微皱眉,十分严肃,“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,请不要做这种高危的动作……”

她面容呆滞片刻,突然“哇”一声哭出来,刚刚被撴那一下……屁股也太痛了!她其实是个很矜持的人,如果不是因为太过于后怕,也不会这样两手紧紧攒住一个陌生人的胳膊。

温热的触感才算给了她一点安定的感觉,她干脆两只手环住男人的脖子,在他的胸肌上鼻涕眼泪一阵乱蹭。

“我这是白!制!服!”男人眉头越发紧皱,极度慌乱加没有耐心,手忙脚乱地制止,推也没用,扯也没用,“放手,放手!我没说要罚钱!”

她恍若未闻,竟连“罚钱”这种敏感字眼儿都不管了,只顾着哭,变本加厉,树懒一样挂上去。

“哟!这么多人?这是怎么了?”

听见熟悉的声音,她抽噎着回头,只见同事贺彩和游客姜老夫妇立在门口,三人的表情格外丰富。

她噌地跳起来,怨道:“姜老爷爷,您可回来了!”

为什么啊!她在心里呐喊,她好心来叫姜老夫妇去参加邮轮演习,见夕阳美好忍不住拍了几张照,转头就发现自己被锁在阳台上了!这位爷爷是在开玩笑吗?

胡奶奶赶紧道歉,说姜爷爷年纪大了,记性不好,经常忘事。贺彩急得冲她直翻白眼,上船之前就千叮万嘱,还指望着游客去购物呢,可不能得罪。

“我说你,不懂规矩就算了。脑子也不好使么?你没有手机么?不知道跟我打电话?你一个人给这么多人添麻烦,还让姜老夫妇受到惊吓。我看下次,你不用来带团了。”

贺彩撅着艳红的嘴唇狂翻白眼,合身的小裙子勾勒出完美的“S”曲线,这个初来乍到的丫头,贺彩早就看不顺眼了,就因为手里有张导游证,第一次带团就当领队,又土又傻,成天慌慌张张的,居然还怕水,刚刚上船都是她连拖带拽上来的,她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和这么个人一起出来,简直可以气死。

处处精致的贺彩和傻不愣登的天悦站在一起,简直一个狐狸精一个笨鹌鹑。

笨鹌鹑道:“我……一时着急没想到。也没有想到楼下是那么大一片海……”

狐狸精忍不住又翻了一个白眼。

“我们在游轮上,楼下不是海难道是沙子?好了,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,接下来你需要跟着安全官丁凯单独做一次消防演习。”男人直视前方,一边一丝不苟地整理好自己的制服。

“啊……那安全官在哪?”她看着男人被自己哭湿的白制服,有点尴尬。

男人毫不掩饰嫌弃的脸色,“这里。”

“海洋号”即将起航。

这是一艘可容纳六千人的大型游轮,共有十六层,每层分布着不同的娱乐服务:一应俱全的商场、各色各样的高级餐厅和酒吧,排满国际精彩演出的剧场……

某一层甲板上种有热带的花卉和灌木,一如植物繁茂的公园,还设有跑道、攀岩墙,供游客锻炼。顶层甲板打造成一个巨大的、开放的阳光浴场,蓝莹莹的淡水泳池和可爱的儿童水上乐园,让人一见就莫名轻松起来。

最独特的,要属整个游轮最高处的北极星,长而巨大的摇臂控制着一个宝石形玻璃舱,游客可以在距离海面300英尺以上的高空中享受360度的开阔视野。

在此之前,天悦作为一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哺乳动物,正常读书,正常工作,一直过着近乎于三点一线的零娱乐生活,从来没有离开过陆地,这些都是她来之前查的资料,她那么怕水,不调查清楚怎么敢随便来?

总的来说,“海洋号”无论在设施上、居住供给上、安全防护上,都如同一个巨大的移动城市,让她放心不少,她相信,她只要与船体边沿保持一米以上的距离,就可以安全度过接下来的时间。

刚刚开船前的例行逃生演习已经结束,游客们按着秩序离开大厅,渐渐只剩下晚到的天悦和丁凯两个人。

她穿着拖鞋,怏怏地看着丁凯,他正面无表情地示范穿救生衣的规范动作。

他个子很高,不知道有没有一米九,头身比像是外国杂志上的模特,动作时,白制服下隐约显露出肌肉的线条,想起刚刚抓他胳膊时的手感,应该就是传说中的“穿衣显瘦,脱衣有肉”。

她似乎忘了收敛目光——

这是一张海员中不多见的东方面孔,却也轮廓鲜明。高挺的鼻子精致如雕塑,粗直的浓眉斜上生长,眼窝深邃,双眼皮窄窄的,眸子黑亮。他的下颌线尤为利落,下巴收得窄,略微有些方正,上面有些青色的胡茬,整个面部有些“欧式”,却比船上随处可见的外国海员要显得优雅斯文,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锋锐的气质。

不说话的时候,竟有着超乎年纪的威慑力。

比如现在。

可她丝毫不惧。

活的,活的啊,要知道她从高中到大学都读文科,大学班上三十个女生三个男生,还是那种戴眼镜的瘦弱咳血书生类型……当代女性也是有审美需求的好吗?要知道单身那么多年,她最爱看的就是时尚杂志上那种轮廓分明、眼神微微忧郁的男模。

快毕业那年她才第一次交男朋友,还是室友介绍,“相亲”来的。她默默地对男友王小山说了句抱歉,即使她是读书读傻了的乖乖女,从来不追星也不花痴的老实人,此刻也被诱惑成视觉动物,脑子不转了。

刚刚是因为太紧张吗,竟然没来得及欣赏?

然而丁凯已经示范完动作,见她仍呆呆地望着他,面无表情地伸手过去扯下她手里的高跟鞋,递过救生衣。

她这才回过神来,咦,怎么穿来着,刚刚只顾着看他……没注意啊。她缓缓将救生衣推回去,掩饰道:“安全官,咱们不能随便应付一下算了么,我急着回去工作……”

一张面无表情的帅脸:“不能。”

“这消防演习真有那么必要吗?”

他依旧面无表情,活像个机器人,一字一字说:“很必要。根据2014年公布的SOLAS海洋救助法,游轮每次出航,所有游客必须举行消防演习……”

她一把抢过救生衣。唐僧长得再好看,念经也是很可怕的!

所以……哪根绳子到底对应哪个固定器啊?她左试试,不对,右试试,好像也不对,怎么办怎么办,好尴尬,她抬头偷看了他一眼,那双黑润的眸子就那样没有温度地注视着她。

对了,要不按穿鞋带的方法……

他突然一步跨过来,挥开她忙乱的手,微微低头,不徐不疾地将绳子穿入固定器,绳子环过天悦的腰肢,长臂与她保持着刚刚好的距离,只是他每每用力一系,她就要被拽过去一点。

他隔得越来越近了,身体散发着微微的温热,还有淡而清冽的肥皂味儿,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……

跳什么跳,奇了怪了!她在心里把“天悦你是有男友的人”默念了十遍,却一点用也不管用,又转头劝自己,好看的男人隔得近一点心跳加速是正常的生理反应。来,放轻松,微笑。

系了一半,丁凯就看见面前这位女士两眼放空,并缓缓露出诡异的笑容,犹如恐怖片,他职业使然,工作、生活中都习惯严谨认真,却严于律己宽以待人,一般人都在他的接受度以上,已经很久没瞧见这么不着调的了。

他停下来,将绳子递给她,道:“会了吗?你接着系。”

好像……又走神了,只能照着现有的做,不一会儿,她就成功把自己捆成了一个粽子。不太敢看丁凯微皱的浓眉,她想把头埋到救生衣里。

步话机适时地响起:“丁凯,回舰桥,开船!”

“收到。”他转向她,冷冷的,却又似乎没忍住,“你知道自己像什么动物吗?”

“什么动物?”

他不答,嘴角弯出一个轻微的、没有温度的弧度,仿佛自己不是无耻地抛了个半头话,而是夸完了人,毫无愧疚地转身大步离开。

好看的人,连背影都是好看的,只是想到他嫌弃的神情和冰雕似的的臭脸,她一把掐灭刚刚花痴的念头,哼一声,总结道:“有病,自恋,还洁癖。”

解决掉这个突发事件,丁凯去船员餐厅吃饭,海员们已经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,说着话,时不时爆出一阵哄笑。

海员的伙食十分丰富多样,他垂着眼睫,很快在心里做好选择,打上自己算好的量,然后分门别类在餐盘里摆放整齐,顺便还配了个色。

他其实刚刚入职到“海洋号”做安全官,加上明白这个职位是个容易得罪人的,所以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,一直独来独往惯了,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。

他随意走向临近一桌的空位,餐盘刚轻轻搁上桌面,原本谈笑风生的船员们同时噤声,仿佛都被自己没说完的话噎得不轻,三分钟内全部撤离。

没有人再敢坐这一桌,丁凯侧头,周围的人似乎都在窃窃私语,向他投射着满含深意的眼光。他淡淡地收回视线,对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金发的西方面孔,黝黑锃亮的肌肉显得很是健康阳光,他此刻正切着牛扒,很是慢条斯理。

金发肌肉男抬首,冲丁凯粲然一笑,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,竟是一口纯正东北腔:“嘿!有名的大兄弟,安全官丁凯是吧?”

“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?”

“现在在船上还有谁不知道你的大名啊!新安全官!中国有句名言叫什么来着?哦哦,新官上任三个火。”

“不是三个火,是三把火。你是指我今天第一天检查就不留情面将人赶下船的事么?”

今天丁凯在检查轮机室的时候,发现有人在室内抽过烟,烟头烧毁了水压表的电线。

水压表也是表,这分明是一个极大的安全威胁,他不太懂二副摩根为何那么不以为然,这件事最终惊动了船长德雷克,船长亲自抓到抽烟的海员,并开除了他。

自己只是在严格检查邮轮的安全问题,这是身为安全官的职责,如果因此得罪了什么人,也是他无法控制的事情。他就是这么个人,他自己很明白,丁凯无奈苦笑。

金发肌肉男摇了摇手指,道:“这可不是第一个被你得罪的人。”

丁凯皱眉,道:“哦?”

“原本大家以为,新上任的安全官会是这艘船的大副艾伦,他的父亲跟我们副船长奥尔森可是老交情了,在选拔考核中还赢了你,但是没想到被你给顶替了。”

丁凯想起他参加安全官选拔考核时候的事情,没有说话。

“海洋号”所属的罗亚是个大型跨国公司,可以称得上是游轮行业当之无愧的巨头,这次罗亚公司挑选安全官的过程非常严苛,其中一场考核是让竞选者在荒岛的恶劣自然环境中,尽可能多地救助假人,同时需要满足操作员后台控制的假人需求。这是极其重要的一次考核。

考核那天,他算是点背到家。先是救到的男假人要“生孩子”,好不容易完成这个奇葩任务,和艾伦合作时又从树上摔下来,他当即昏迷,待他醒来,自己一路救下的假人都消失了。

他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。

金发肌肉男一脸八卦地凑近,低声说:“据说,因为迈阿密总部有美女替你申诉,你才成了新的安全官。”

丁凯心下了然,回过神来,道:“谢谢了,兄弟。还没请教你的名字。”

“莱绅,大家都叫我莱绅。”他有些同情地拍了拍丁凯的肩膀,在他面前掰着几根手指,告诉他无形中和有形中得罪了多少人,“小丁凯,现在知道大家为什么都躲着你了吧?提醒你一句,用你们中国人的话就是,小心使得万年船。”

“那你怎么不躲着我呢?”丁凯好奇问,他是真好奇。

“我有钱,任性。”莱绅向他微微凑近,以手拢嘴,轻声道。

丁凯看着他鸡窝一样的头发和哈士奇一样的表情,点头纯粹出于礼貌。

在罗亚公司,一艘游轮上的职业等级制度很森严,船长德雷克之下,就是副船长奥尔森,再是大副艾伦、二副摩根,如果一切如莱绅所暗示的,他的确处境不妙。

丁凯只是沉默,不发一言。

夜幕降临,宏丽辉煌的“海洋号”正平静地滑行,整齐明亮的灯火倒映在海面上,却被波涛碰撞出漫天星光。

游轮里的人们,早已开始他们的狂欢,不爱做的事通通扔给领队就好。一位游客甚至连儿子都毫不留恋地塞给天悦,这个叫做“冬冬”的小家伙简直皮出天际,她应付这一个娃,比背一部文言文还头大。

大厅高低错落的水晶灯下,衣香鬓影,冬冬就像一个放了气的气球,一边制造着刺耳的噪音一边无规则地乱窜。

“谁家的孩子,快管管啊。”人们纷纷侧目。

她真没想过当个领队能搞到这么狼狈,冷汗从后颈脖流到脚底板了,跟在那熊孩子后面腿都跑断,冬冬一晃而过,呲溜就不见了。

为什么……这个游轮这么大!她还没想过结婚,别就被这孩子闹得恐婚恐育了!她追着冬冬穿过高级餐厅、中央厨房、歌剧院,一路鸡飞狗跳,什么也没顾上,只记得打碎了好些餐盘,面前晃过各种或惊慌或厌恶的脸孔,收获无数隐形臭鸡蛋和烂菜叶……

她追进洗衣房,里面似乎空无一人。

突然听见货架下面传来细微的窃笑,她气急败坏地爬进去,形象什么的,从接手这个破孩子开始,就已经碎到捡不回来。

眼前地面与货架的缝隙间影影绰绰,她已经来不及思考了,伸出手狠狠抓住一只脚踝:“终于抓到你了!”

咦……不对,这只脚踝骨骼分明,手感很硬,一只手还握不下,不太像……

她试探地从货架中溜出半个身子,顺着锃亮的鞋往上看,裤管熨帖地包裹着优美的大腿和臀部,腰腹平坦,腿还挺长,脸也……又是他!那个安全员,丁凯!

她丝毫不知自己现在是一个裹满番茄酱、沾满金色亮片纸、头发上挂着意面的女人……只是见丁凯吓得不轻,猛一收脚,往后退一大步,勉强镇定地说:“女士,经人举报,你扰乱了公共秩序。”

她赶紧爬起来,急道:“我们团有个孩子不见了。”

丁凯将信将疑,一边与她保持着安全距离,一边拿起步话机:“莱绅,你有在监控里看到一个孩子吗?”

“没有,只看到一位女士先后跑进厨房、剧院和洗衣房。”

“收到。”

她有些慌了,没孩子,那在他眼里自己不是个神经病了?她急忙辩解:“我骗你们干什么?真的,我刚刚在追我们团的孩子!”

眼前的男子恢复了冷峻的表情,说:“可是我们并没有发现孩子。”

“真的有!是我团里的游客,她去做SPA,,叫我……”

“不用解释了,请跟我走吧。”冰山的巨大阴影将她笼罩,冰山说:“根据船方规定,需要隔离您。”

她两手握紧身边的货架,猛摇头。如果她不是二十一世纪崇尚科学的好青年,她一定会觉得他们两个八字相克,不然怎么解释,短短八小时不到,她总是在最尴尬的时候遇到这个人,然后被万分嫌弃?她只是没见过世面,又不是智力没发育。

他皱眉,伸出长臂,身体隔得很远,拎着她走。

“你……”她转身也不能,挥手也打不着,想了半天攻击他的话,能力有限,恶狠狠道:“你这个洁癖!”

她被关进船员办公室,气得挠门,不久,便听见贺彩的声音,似乎在打电话。

“活这么大,就没见过这么麻烦的人!”贺彩的声音渐渐变大。

门陡然一开,挠门的天悦差点儿被弹到墙上,她赶紧扒住门,走出去,低着头不敢看贺彩,却偷偷瞪了丁凯一眼。

如果不是这个人小题大做,她也不至于这么惨,今天是她上班第一天啊,知不知道职场新人很难的,贺彩只怕会更加不待见她!她眼睛红红的,那神情,像只凶狠的兔子。

丁凯摇摇头,似乎想赶走脑海中的那双兔子眼睛。说实话,他觉得这些莫名其妙的游客很烦,特别是这种爬栏杆乱跑还不知好歹的,还是机器简单一些,只要按照数据、图纸、电子控制来,基本万无一失。

他走到甲板上,却被一阵大风吹乱了头发,他虚握着手掌,专注于风穿过指间感觉,神情慢慢严肃起来,对身后跟来的人说:“莱绅,还记得今天看过的云层图吗?”

有钱任性的莱绅,肆无忌惮地和丁凯走得很近,他想了一下,拍头道:“估计那几处不确定的云层图,要出乱子了。”

果然,他们的预感没错。经过连夜对气象图和云层图的观察,综合最新的中国气象信息、美国气象信息、欧盟气象信息来看,已经完全确定航线上会有两个龙卷风形成,直到新西兰登录,中心风力目前已达到17级,海浪21米,十分危险。

经过“海洋号”舰桥控制中心、迈阿密总部和公司亚太区总裁唐先生的三方视频会议,终于在上午十点确定改变航线,目的地由新西兰首都惠灵顿改为悉尼。

“各位,各位!先别急,你们听我说……”天悦的声音被嘈杂的人群淹没。

游客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她和贺彩,七嘴八舌地吵着,愤怒随着唾沫星子喷了她俩一脸。

“海上哪里还没有一点小风小浪?这么大的游轮还经不起了?领队你得去问问船方,是不是经常这么莫名其妙改航线,降低运营成本啊?我们要维权!”

“我们要维权!”大家纷纷应和,一时群情激愤。

“我是辅导领队,真正的领队是天悦。”贺彩为难地笑着,她已经是职场老油条了,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当然让新人来锻炼。她一把将天悦推到前面,招手道,“大家跟她说啊,她统计大家的意见,就去和船方谈!”

人群立刻像波涛一样涌过来,真正的龙卷风没来,天悦的龙卷风已经到了。

经历过众人一番机枪扫射,她只觉头都大了三圈。顶着被挤乱的发型、歪歪扭扭的套装,她被驱赶着去找船方。

可是她根本不知道该去找谁,又该如何开口,其实她内心是相信船方的决定的,只是“皇命难为”,不知不觉已经在船员办公室门口打了半天圈圈。

突然一个门被打开,吓她一跳,又是他!丁凯狐疑地打量她的装扮,不知不觉围着她转了个圈,他那么烦她的,都觉得她惨,说: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,回去。”

她肚子里哪里放得下他这么长的蛔虫啊?她气堵,就这一句话,把她在路上好不容易打好的腹稿都抵回去了。

她清了清嘶哑的嗓子,鸭子一般说:“我觉得,游客们的情绪都是可以理解的。我听说货轮可以过,那游轮凭什么不能过?”

“谁说货轮可以过?这次的龙卷风威力非同小可,我们改航线是经过精密计算的,并不是随意改变。安全第一,我们不能拿六千人的性命冒险。”他正色道。

她当然明白他的话在理,如果她的队员都像她这么佛系,世界也就和平了。她以手撑头,无奈道:“我根本拿他们没办法。能不能我们在这里呆着,等龙卷风过去了,再去新西兰?”

他摇头:“我们每次出行都会精确计划油量、食物和淡水补给等等,天气变化无常,你确定要等多久龙卷风才能过去?六千多人在海上漂着等待太不安全了。”

突然,广播里传来声音:“各位游客,刚才接到SOS国际救援电话,有一艘中国籍的远洋货船刚刚在我们离开的龙卷风风暴圈中翻船,船员生死不明。现在龙卷风已过去,我们邮轮准备掉头进行人道主义救援。”

翻船?她吃惊又后怕,突然觉得自己就这样被支使来,刚刚在丁凯面前说了那么多不专业的话,简直愚不可及。

步话机响了:“请安全官立刻返回舰桥。”

“听到了?”他见她吓得愣住,猛地大力拍肩,说:“现在,你回去好好安抚你的团员,我也要去忙了。”

她捂着被拍的地方,疼得龇牙咧嘴,脑子格外清醒起来。可是话说,哪有男人这么大力拍一个女人的?难道他说她像动物是像跳蚤,欠拍的是吧?

她还想说什么,却只见他长腿三两步,就消失在拐角。

注意安全啊。如果要下水的话,岂不是……她打了个冷战。

龙卷风刚过,海水变成了可怕的深色,天空晦暗,如同末日。随着邮轮离事发地点越来越近,洋面上的漂浮物一点一点多了起来。

游客们聚集在甲板上,他们大多上网看了消息,知道这次的龙卷风能够刮没一个小镇,都不住地后怕和庆幸,讨论这一次死里逃生。

突然一个团员急匆匆找到天悦,跟她说团里一名游客发了急症。

游客病情紧急,必须尽快用直升机转移病人。可是又有新的龙卷风生成,为了让直升机安全降落,‘“海洋号”必须后退,撤回到安全海域。

这样,就只能待救生艇完成救援后,自行追赶母船了。

风暴区域的情况,只会比眼前的景况更加可怖,她仿佛看见了滔天的黑色巨浪,轻易便可以将船只颠覆……被脑海里的画面吓得忍不住闪躲,她莫名担心起来,也不知道那个安全官丁凯,能不能够应付。

“救生艇!因紧急原因,我们要先行离开,你们完成救援后即刻追赶母船!”

“收到。”丁凯收起步话机,眺望的眼神流露出忧虑。在此之前,指挥中心已经下过一遍撤离命令,可他们刚刚发现了一个光源,可能是幸存者。

天空暗沉下来,乌云密布,大片油污扩散开来,海面上的能见度越来越低,救生艇在剧烈的波涛中摇晃不定,“啪”,“啪啪”,“啪啪啪啪啪”……声音越来越密,莱绅伸手,鸡蛋大小的冰雹砸得人生疼。

光源时隐时现,渐渐看见一个撕裂的甲板舱房,舱房顶部有一个小男孩,一双惊恐大睁的眼睛,抖得厉害,他的腰间系着一根电缆线,连接着一个泡在海里的男人。

男人一只手缠着电缆线,紧紧握住外露的钢管,以最后的力气拍击海面,勉力维持残骸的平衡,另一只手挥舞着手电。海水急剧冲撞着男人的身躯,将他缠上电缆线的手腕磨得满是血痕,湿发黏住了他的面容,整个脸泡得发白。

救生艇上得救的幸存者认出他们,叫喊道:“这是老赵啊!我们船长老赵!上面那是他儿子!”

丁凯将半个身子悬出舱门,用力将漂浮的舱房拉近,勉强将舱房固定住,他急忙向男孩儿伸手,说:“没事了,快过来!”

可男孩儿一动也不敢动,刚刚经历的一切,让他再不愿放开手里能抓住的任何东西。

时间不等人,也许下一刻,新的风暴又来了。

莱绅拿钩杆拖住舱房,丁凯决定过去把孩子拉上来。他系好安全钩绳,毫不犹豫地跳进海里,海水冰凉,瞬间浸透他,他立刻向孩子游去。

父亲将孩子推过去,让丁凯接住,孩子立刻大哭:“爸爸——”

奋力将孩子推上救生船,他刚准备转身去救老赵,却听众人一声惊呼,风太大,吹得残骸四散,老赵被击中,立刻沉了下去。

“爸爸!爸爸!”孩子哭得声嘶力竭。丁凯突然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熟悉,似乎是他每夜的梦魇,这哭声,是他年少时的哭声,坠入这冰冷深渊的人,是他的父亲,他挥舞手臂,他扎入冰凉的海水,一切都是徒劳,父亲慈爱的目光,随着无尽的下沉,渐渐消失……

步话机:“救生艇立刻回航!救生艇立刻回航!”

一声水响,丁凯扎进幽深起伏的海面。他必须救这个人,他不会让遗憾,在他面前出现第二次。

“丁凯!”莱绅大呼。

漆黑,漆黑,毫无生气的漆黑。丁凯四下探寻,终于看见那一束微光,他循光而去,果然,是老赵手里紧握的手电筒。

他潜下去,抱住老赵,试图将他带上去,却发现老赵的手腕仍被电缆线紧紧地锁在残骸上。电缆线系得死死的,仿佛这位父亲从那一刻起,就只想着儿子生的希望,而放弃了自己。

丁凯拼命撕扯、拉拽,电缆线仍未解开,残骸就那么阴沉地、缓慢地、无法抗拒地,带着他们两个人,向那无底的黑洞沉下去……

几乎所有的旅客都停留在甲板上,期盼着救生艇的归来。游客大厅的大屏幕,实时播报着龙卷风的情况。

屏幕上的画面布满水纹和雨滴,天悦看着摇晃的镜头,只觉得一阵阵头晕,她倚在门边,说不出的难受,时不时朝外面干呕几下,看看远处,缓一缓。

已经过去很久了,余晖渐渐消散,原本阴沉的天色变得更加晦暗,她的心情随着海浪起伏,越发浓重起来。

也不知道救援队怎么样了,不知道幸存者是不是都救起来了,还有那个丁凯,虽然很高冷很鸡毛,可……至少长得好看啊,万一那啥了多可惜。

又不知过了多久……

突然,欢呼声在人群中渐渐蔓延开来,她随着人流努力靠近甲板边沿,只见一个黑点渐渐变大,金色的彩霞铺成地毯,赤红的半圆仿若王冠,救生艇回来了!

待救生艇停靠邮轮,医护人员早已备好毛毯,一一照顾好上船的幸存者,参与救援的船员们随后上船,掌声越发雷动。

她被涌动的人群挤到外围,从人群缝隙间看到了丁凯,他个子高得显眼,湿发凌乱,皮肤泡得发白,沾染着黑色的油污,黑白太过于分明。她似乎能感受到他尚未甫平的喘息,那双黑亮的双眸透着些许疲惫,神情却依旧锋锐。

那个画面从眼睛印进脑海里,仿佛形成了报纸上汇报英雄事迹的一张感人照片,占据了她心中十分大的版面,本来她对他不算真的有成见,虽然他总是找她麻烦,也算是职责所在,危难关头那人连洁癖都自动痊愈了,如果说自恋,她觉得——

他这样的人是应该自恋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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